br /> 与此同时,已退去高烧的刘家伟也醒了。
他醒来发现自己是孤身一人,很奇怪。
“我,我怎么还活着?”
苏醒者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口。
他顿时明白顾冥冥并没有被士兵攻击倒地挣扎,而自己拿着枪冲过去替她报仇然后中弹倒下并不是真的,那完全是一场发高烧糊涂出来的极度逼真的噩梦而已。
雨很大,四下里不管怎么睁大眼睛去看都没有“顾冥冥”的身影,而周围环境并不平静,不远处有“嘀嘀嗒嗒”的杂音,但并无战斗的声响。
有奇怪自然就会想探个究竟。
于是,这位浑身布满虚汗的人便顺着斜坡往上爬。
结果……
才爬了少许,嘀嘀嗒嗒的声音就由远至近,每一粒都晶莹透亮的冰雹从天而降。
满地的枯枝烂叶噼噼啪啪乱响。
小小的水晶球层层加码地堆积。
他正迷惑于这奇特的冰雹时看到了一双脚挡住了其视线,紧接着“顾冥冥”蹲了下来,笑眯眯地堵住了整个视野。
她问:“你的高烧退了吗?”
他应:“呃,退了,自我感觉好了很多。”
她又问:“你是更喜欢冰雹呢,还是雨水?”
他又应:“呃……我都不喜欢。”
她再问:“如果必须二选一呢?”
他再应:“非得二选一的话那我就选冰雹吧,这小玩意儿砸在皮肤上虽然有点痛感,但至少不会把身上的衣服弄湿掉,干爽比浑身紧紧腻着舒服许多。”
“顾冥冥”大笑,“老天爷会照顾你的,走吧,不必爬上来了,咱们顺着这坡下去。”
武赢天选择了绕道而行,因为她可不想让刘家伟见到这实在难以解释的场景——既栩栩如生又木雕泥塑的兵马俑士兵。
下到坡底后她再度去背人。
刘家伟拒绝,“不用,我自己能走。”
小女人的力气不是大男人可以违抗的,“顾冥冥”才懒得与之理论,不管不顾地就将人硬生背起。
她一边走一边没好气地道:“你以为我爱背呀!”
刘:“啊?那你还不赶快把我放下来。”
武:“放下来?呵呵,想得美……我历经千辛万苦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一命,你是不是应该补偿性地为我做点什么?”
刘:“何止是应该,可是……可是你这话听着怎么好逆反,特别扭,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武:“我知道你现在能走,但我此刻很需要一把伞,麻烦你做一回人字形伞,为我挡一挡这会损伤皮肤,严重影响美容的冰雹好吗?”
刘:“呃……我这把伞是不是太过于笨重了点?”
武:“笨不笨重不重都没关系,关键是要管用。”
刘:“可是……我看你并不是一个需要伞的人。”
武:“我知道你才是最需要伞的人,但我还是黄花闺女一枚,又不是小媳妇,实在不便在‘猪八戒背媳妇’这场老掉牙的戏份中扮演有辱名声的角色。”
刘:“那眼下这情形算什么?”
武:“女菩萨背猪八戒,普渡众生呗……”
笑……
***
约莫走出两公里之后天晴了,因为那一大帮兵马俑的周围出现了几只皮毛斑驳的野狗。
瞅着野狗瘪瘪的肚子,武赢天担心这些牙齿锋利又饥肠辘辘的家伙会不会嘎嘣几下就把相对脆质的人形狗粮给啃得面目全非?
被野狗啃死与被凌迟差不多,这太残忍了!
于是……
为免出现灾难性的后果,女菩萨赶紧收回了所有“在天之灵”,能不能对付野狗就看他们自己了。
这几只野狗起初还有些畏惧,但挨近嗅了一通之后发现这帮新鲜的肉食似乎是没有生命的,可以放心地吃。
野狗确实打了下口的准备。
谁知这一大堆肉味扑鼻的人形狗粮突然间集体动了起来,它们被吓得狗屁噗噗响,一溜烟就跑了。
苏醒者无一不是惘然……
他们的脑海中有一幅形同记忆的清晰图像:中国女特种兵中了毒气弹在地上抽搐发疯,当毒气消散后,自己正慢慢靠过去时,那名特殊的囚犯突然从暗处冲出来开枪射击!
可是……
这一切都仿佛是一场梦!
中国女特种兵跑哪去了?
为什么自己人都躺地上?
为什么目标变成了野狗?
“轰!”
此前做好瞄准的一名毒气弹枪手起身后也手不离枪,他在面面相觑中误触了扳机。
此刻的枪口虽然是指向地面,但却是人群的中心,伴随着震耳的一声爆炸,一股黄烟弥漫开来,是淡淡苹果味的,很好闻。
瞳孔缩小!
视力模糊!
紧接着就……
呼吸困难!
严重呕吐!
全身肉跳!
剧烈抽筋!
“轰!轰!”
三支榴弹枪可全都是上膛的,鸡爪疯似的抽筋自然是要紧扣扳机,这余下的两枚毒气弹被悉数对地发射。
林中已无风。
高浓度的气雾状神经性毒剂甲氟磷酸异丙脂大显身手,现在整个连队都处在苹果味的淡黄色气雾中!
深深的笼罩。
深深的地狱。
此前上了膛的枪支可不止那三支用来发射毒气弹的榴弹枪,所有人的大步枪小手枪一律都是上好膛的。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全身肉跳射击!四下乱射!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剧烈抽筋射击!左右乱射!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人都被打死了,手部的肉还在跳,继续射击!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人都被打死了,指头的筋还在抽,继续射击!
“嘭嘭嘭嘭……”
脑袋都被打烂了,子弹也打光了,局部的肌肉还在大幅跳,抡起枪乱砸!
“轰隆……轰隆……”
人都被砸得脑浆四溅,五官不全死了,局部的筋还在抽,还能拉响手雷!
疯狂的战斗声传出很远。
远处的二人皆是很迷惑……
刘家伟——是谁和谁在打仗?打得好生凶猛!
妖精——杀野狗也用不着攻城的重火力吧?
当狂风暴雨夹杂着冰雹来到硝烟弥漫的战场时,激烈的战斗已经结束,麦沙康的整个老兵连队无一幸存者。
疲于奔命的几只野狗都毫发未损,明显是自相残杀的战斗现场叫暗中做局的武赢天十分迷茫!
她呲牙地冥思……
难道自己的冰冻还是有问题?
她咧嘴地苦想……
难道解冻之后他们全都疯了?
“哒哒哒……”
突然乱打的一梭子弹让妖精恍然大悟,因为打响突击步枪的是一只手,仅仅是一只手,是一只脱离了身躯的手,枪里已经没子弹了,它还在那不停地扣动扳机。
毒气弹导致的神经抽搐武赢天是刻骨铭心地深深体会过,中毒后让整个人的肌体都处在疯狂状态,只想寻死了结的一幕不堪回首。
想不到这种毒气引发的抽搐也可以是局部神经性的,完全不必经过神经中枢,就像壁虎扔掉的尾巴还会动上一阵子那样奇特。
她由此心安……
这不是自己的过错!
这群士兵并非因解冻而发疯,才苏醒的人在神智上多多少少会有些懵,误扣扳机是大概率事件,至于集体丧命,那定是一枚误爆的毒气弹引发连锁反应造就的惨案!
消失有一阵的冰雹又嘀嘀嗒嗒地回来砸人了。
爬在女人后背的男人问:“顾冥冥,你说……刚才那阵激烈的枪声是不是民-主军在和政府军打仗?”
背着大男人的小女人道:“我又不是神仙,哪知道这么清楚?我只知道再走半小时咱们就到湄公河边了。”
“是吗?”
刘家伟大喜,“那你快放我下来,最后一程我自己走。”
一声拒绝:“不行!”
他不解,“为什么?”
她回头瞪了人一眼,“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可不想在已经看见胜利曙光的最后关头出任何岔子,包括你崴了脚。”
“顾冥冥”的眼神与语气都不容商量,他只好乖乖地顺从,好好地被背着。
湄公河,这条古老的国界河已经越来越近。
武赢天再度发现士兵,人数同样是一个连。
她心道:“嗬……看来我背上的这人价值不菲,麦沙康真是不追到湄公河不死心呀!以一个营的总兵力来抓人,真是够兴师动众的。”
明知前方有士兵布防,但妖精还是顾自走过去,因为她不想,也没有必要再走弯路。
爬在女人后背的男人惊呼:“诶诶诶,停下,前面有许多士兵!”
背着大男人的小女人笑道:“我知道……他们是来为你送行的。”
她没有止步。
他彻底发懵,“什么……送,送行,为我送行?”
“是啊。”
“顾冥冥”呵呵一笑,趣道:“他们知道你去意已决,想留也留不住,既然留不住人,那还不如干脆做个顺水人情,欢送你离开。”
“你在胡说些什么?”
刘家伟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啊……你怎么尽说些胡话,这些士兵就算是特地来送行的,那也绝对是想把我们二人送上西天!”
她回首,“你不信?”
他摇头,“我不信。”
“那好,你下来。”
说着,“顾冥冥”将人放了下来,两人面对面,而远处的士兵早已经通过战场雷达发现了人,正缩小阵型往这边实施包围。
她命令:“你闭上眼睛!”
他愣眼,“做什么?”
她拉脸,“让你闭上你就闭上,哪来这么多废话?”
他顺从,“哦。”
武赢天很清楚自己的意识不能近身,所以想要冰冻刘家伟就得让他离开一段距离,这么做的意义在于遮掩即将要发生的诡异事件。
她一边倒退一边说话:“你大声地从一数到十,一睁眼就能见证奇迹。”
紧闭双眼的刘家伟开始数:“1、2、3、4、5、6、7……”
他才数到7就哑了口,成了一尊栩栩如生的塑像。
塑像的根基是不稳的,不过他在倒地之前便被一双手柔柔地托住,妖精背起了这尊硬邦邦的,颇具经济价值而毫无考古价值的现代兵马俑上路。
在这片山林里,被冻住不仅仅是刘家伟,还有周围的树,以及一个连的士兵。
被冰冻的树在大风中没有丝毫波动,保持着歪三斜四的姿态;而被冰冻的持枪兵马俑们则陆陆续续自行倒下或被大风刮倒,保持着横七竖八的怪异淋雨姿态。
蜿蜒流淌的湄公河面上突然出现一条数米宽的冰路!
一个小女人背着一个直挺挺的大男人踏着冰桥过界。
过了宽阔的湄公河后武赢天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到有中国南方电网标识的高压线下才停住。
她将兵马俑稳稳地靠在一棵分叉生长的树上,以防止人刚醒来时跌倒,自己则退行站到硬邦邦的他对面大约三米远的地方。
唰唰唰唰!
四份“在天之灵”集体归巢。
风和日暖……
河水解冻……
树枝摇曳……
士兵苏醒……
刘家伟动嘴……
他踉跄了一下,继续报数:“8、9、10……我可以睁眼了吗?”
一声笑:“当然可以!”
“呃……这是哪里?”
阳光明媚,除了好天气,刘家伟看到的是一幅与闭眼之前截然不同的景象!
他以无比惊讶的神色左右刮看,“士兵呢?南方电网!我回到中国了吗?”
她灿烂地鸽笑,“对,你回来了!回到中国了!”
“啊……哈哈哈哈……”
大男人冲过去就紧抱起小女人行出一通天旋地转地狂甩。
这份重获新生的喜悦除了她没有其任何人能体会,没有!
而且……
她的体会较之这位脱离苦海的人更为复杂,是喜极而泣!
因为……
自己曾经濒临死亡!
更因为……
刘家伟曾经死过一回!
[浙江,仙居……]
夜幕下,一对高矮极分明的男女来到了一幢亮着灯的别墅门口。
男人不敢确凿地相信眼前的房子是妻子所置,兴奋中夹有犹豫。
女人也有些恍惚,她没想到自己竟真的找回了长时间失踪的人。